遮住了太阳的女孩子。
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。
一袭薄纱的白裙。
俯瞰着大地。
那双玄色的眼眸中古井无波，仿佛一切情绪都被悄然敛去。
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。
无分好恶，以近乎平等的目光俯瞰着一切。
“真难看——”
“你这幅要死的样子。”
“真难看。”
并不是云梦机的幻觉，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女孩子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破了情海魔宗的守山大阵，悄无声息地潜入到了情海魔宗内，再悄无声息地出现。
女孩子一头墨色的飘逸长发被小巧的太子冠竖起。
不过左右并没有挂上长穗。
只是女孩子脑后披下的长发在被风吹得飞扬。
云梦机在温如雅的怀里面挣扎。
如果说之前她是为了不在师言面前露出不好看的模样才强撑到现在，那么...现在就是因为，云梦机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这个‘讨厌鬼’面前露出颓态。
但是她的寿命已经近乎终结。
别说是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了，云梦机就连抬起右手都觉得费劲。
搀抱着云梦机的温如雅抬头看向那个看起来年稚的女孩子。
当然只是看起来。
女孩子身上的气机连温如雅都感觉到忌惮，无法匹敌，那是如同河磨的卵石和泰山般的差距。
怎么会...
连温如雅的心里面都翻涌起苦涩。
自己的修为已经是化神境初期，但是在道心魔种的加持下...自己完完全全可以和那些根基不稳，勉勉强强渡劫成功的寻常渡劫境修士一战。
可...在这个突兀出现的女孩子面前。
温如雅竟然连一丁点抵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。
对方是她无法企及的强大。
甚至...温如雅的目光从那个女孩子身上转移到温婉身上。
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子，可能比先祖大人还要强大。
怎么可能？
心中近乎升起悲鸣和强烈的无力感。
看起来那么小小的一只...
但，事实就摆在眼前。
那个讥嘲着自己怀里云梦机的女孩子，修为根本无法预计。
不过有一点，温如雅很清楚。
就是哪怕现在瘫靠在自己怀里的云梦机一副倔强不爽的模样，但在那个女孩子出现了之后，云梦机的气机明显都放松了许多。
有种绷着的弦终于放开的感觉。
温如雅明白那是什么意思。
云梦机和那个俯瞰着脚下一切的女孩子，既是宿敌，也惺惺相惜。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就和自己与云梦机之间的关系一样。
不——
甚至可能还要亲密一些。
看着女孩子身上裙子的纹饰，听着从云梦机口中挤压出来的话语，那个俯瞰着苍生的女孩子，身份已经显而易见了。
「鬼谷外门窥伺天机。」
「鬼谷内门由天敕命。」
她是...
“天命大人——”温婉看着提着裙摆轻巧落地的女孩子，向着她行礼。
鬼谷内门【天命】，云梦命。
在女孩子的可爱足尖踩在地面上之后，那种睥睨苍生，视万物为刍狗的气息都收敛了许多。
她提着裙摆回礼，“温婉姐姐——”
“许久未见。”
“这就是小雅吗？”女孩子看着搀抱住云梦机的温如雅，温如雅只觉得一阵怪异。
虽然...修仙界确实不能用外貌来判别年龄吧。
但是面前的女孩子未免也太小了。
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，她是打娘胎里开始修炼的么？
而且...小雅！？
如果说和温婉大人都是同辈的话，喊自己小雅确实没有问题。
但...温如雅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。
“家姐，应该给你带来了不少困扰吧。”虽然是对温如雅说的话，但是云梦命的目光始终落在云梦机身上。
“谁...谁给别人带来困扰了。”明明脸色都苍白得和纸一样，可云梦机却好像回光返照一般振奋起来。
她直接一口老血喷出来。
云梦命裙摆底下光洁的小脚往后退了一步，恰好退出云梦机的喷血范围。
云梦命的眉头蹙起。
“看来你的精神还不错。”
云梦机只是歪过头去不说话，自己马上就要死啦，结果最后一面见到的竟然不是师言，而是这个讨厌鬼。
烦。
烦死了。
这天底下有两个人云梦机不愿意让她们见到自己狼狈的模样。
一个是师言。
一个就是面前的女孩子。
瞥过头去不‘看’云梦命之后，云梦机的精神状态都萎靡了不少，她以气若游丝的声音，“你来做什么？”
“你不是...”
“不出谷的么？”
云梦命的眼神晃动，她看着云梦机苍白的侧脸。
“有的人都快要死啦。”
“还一副死得很难看的样子...”
云梦机的声音很轻，但是作为和温婉那种【悟道境（伪）】的修士都不同，正儿八经的悟道境修士的云梦命，还是听得很清楚。
她声音放低，“我当然要来看看。”
“嘁——”云梦机轻啐了一声，重新歪过脑袋。
温如雅小心地将云梦机再搀扶起来一点。
她能感觉到，云梦机此时那副羸弱身体的倔强。
她不愿意瘫在自己怀里，不愿意比那个女孩子还要低。
或许...自己这样会招来鬼谷内门【天命】大人的愤怒，但，管他呢——
如果温如雅真的会顾虑那么多，当初就不会放下直登登仙的机会，转身就投入魔道。
云梦命有些讶然地看着温如雅，但是倒也没说什么。
她只是将原本和云梦机平视的动作，脑袋稍微往上仰起来一点。
忽略掉修为，忽略掉温如雅的话，还真有那么一丢丢姐姐妹妹的感觉。
只是长相和身高。
“我要死了——”云梦机‘看’着面前的云梦命。
云梦命轻轻点了点头，“我知道。”
这个女人看尽了天机，搅和乱了一切。
一切的一切，都是以她的寿元上限作为代价的。
她的上限已经被用尽，什么仙丹妙药都难救。
云梦机此时的寿命就像是一个小酒杯，哪怕是灌再多丹药仙酒，甚至是【雪寒功】的灵气进去，都徒劳无功。
“我死了以后...”云梦机交代着后事。
“别把我带回鬼谷。”
“把我烧了...”
“带回交州...”
云梦命没有说话。
“我想...回家看看。”
“除此以外，你还有其他的愿望吗？”云梦命看着面前的云梦机，“虽然鬼谷内外门纵横捭阖...”
“不过你好歹是我的姐姐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