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里面那些曾经模糊...或者说...是被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画面，在和一袭红裙舞得艳丽的女孩子对视时，一点一点全部浮出了水面。
曾经在转生以前，自己洗漱的时候...
顶着那些大姐姐好像要把自己吃掉的模样，在服装店里，镜子前比划单衣的时候...
那张和君浅柔近若的小脸，曾经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自己眼中。
「自己——」
那就是答案。
被师言戏谑地称之为拥有君浅柔的容貌，夏夏的身材，花想容的身高...看起来软软糯糯瘦小好欺负的楼兰之主...
似乎更接近于自己。
比起现在这幅完美且理想的身躯，伫立在无尽风雪中的那个女孩子，才更加接近于记忆里的自己——
曾经的自己。
又或者说...千年前的楼兰之主。
自己是‘身穿’到这个世界的——
然后孑然一身。
举世皆敌。
仰望着天空中的飘雪，女孩子素雪一般的长发随裙舞动。
在她的身后...是一柄斜斜地插在地上的霜剑，是一张裂开的冰川怒兽模样面具，是一张...断弦的白玉长琴。
她平静地望着天空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，神情宁静地就像是镶嵌在群山间冬日里的湖。
师言心里面忽然涌起了一种极度苍凉的感觉。
那种感觉...仿佛世间再无可牵挂之物，死神之镰已经朝着脖颈挥下，然后发自肺腑地...不甘心。
那份苍凉和不甘甚至都影响到了和师言神魂交汇的云苏苏。
檀屋内，女孩子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，眼角泪水情不自禁地顺着脸庞淌下，润湿了鬓角。
竭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，她挣扎着起身。
“师言...”
“师言妹妹...”
“师言大人...”
她不知道师言从那本名为岁月的史书中究竟看到了什么，但...云苏苏知道，绝对不能放任师言继续沉浸在过往的岁月长河之中。
会崩溃的...
人类，或者说修士的精神根本支撑不住亿万岁月的洗礼。
如果不能及时地把师言妹妹从那种状态中拉出来，师言妹妹...真的会坏掉的。
而且——
其实还有更加难以预料的事情。
【十七年蝉】并不只是简简单单地改变时间尺度的功法。
正如云苏苏自己所说的那样，【十七年蝉】...是逃脱岁月标尺的钥匙。
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。
师言妹妹因为某种契机，被卷入了过去的事件中...连云苏苏自己，都不知道如果坠入时间的涡流之中究竟会发生什么。
她只知道...那肯定很不妙。
心中的苍凉之意弥生，死死地咬住嘴唇，云苏苏看着师言，勉力撑起身子。
「呼——」
在和师言平静对视之后，天地灵气忽然开始暴动。
猎猎的劲风吹得女孩子身上红裙飘带随漫天风雪向着天空延展。
雪风狂野，少女的神情平静。
如同艳丽蝴蝶般张开的裙摆底下，女孩子素果的小脚踩在荒原之上，然后...被雪花割出血痕。
师言这才意识到...那漫天的飞雪根本不是什么雪花。
而是另外一个...她很熟悉的东西。
满天飞雪之后，少女的眼神冰冷无机，却又璀璨如熔融金水一般，煌煌偌大日。
【斩楼兰】。
自己所看到的，是楼兰之死。
“师言...”
“师言妹妹...”
“师言大人...”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声音自天外而来。
师言知道，那是云苏苏在呼唤着自己。
自己不应该在沉溺下去了。
可...心是那么想的，身体却好像根本没有办法动弹一样。
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雪花绽放出森森剑气，将少女绯红的身影彻底吞没。
嘶——
呼啸的剑气甚至划过了师言的脸庞。
那种仿佛被纸张边缘割破肌肤般的剧烈疼痛瞬间从脸上传来。
师言的瞳孔紧缩。
在那道剑气切割过来之前，师言还只是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‘幻象’。是类似于【镜花水月】，又或者...只是类似于「楼兰之墓」里出现在自己身旁的楼兰一样，只是幻影。
可...袭击过来的凛冽剑气却好像和师言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。
就像是在告诉她——
「你真的置身来到了千年前仙魔之战的决战地。」
现在站在师言面前的，就是千年纵剑无敌，就算是楼兰之主都只能铩羽而归的红尘仙人，瑶台仙子。
就像是云苏苏所说的那样——
时间一把无情的标尺。
而【十七年蝉】...正是逃避那把标尺的钥匙。
女孩子没有夸张，甚至...还低估了【十七年蝉】。
师言看向了瑶台仙子的手。
她手上握着一柄剑胚。
虽然还只是剑胚，但是已经能够隐隐看出师九洲的模样。
只是握着剑胚而已。
那种冲霄的剑意，却已经锋利到连师言都觉得难以招架得住。
瑶台仙子那双近若无机的眸子在楼兰之主的生命气息彻底消失后，剧烈地挣扎了一起，然后...是仿佛无穷无尽般的悲伤。
师言屏住了呼吸。
她看着瑶台仙子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走来，然后...穿过了自己的身躯，走向了自己身后的血泊。
师言想要回头，但...根本办不到。
甚至世界的边缘都开始一点一点变得漆黑，被黑暗吞没。
“师言妹妹！！！”从黑暗中浮现的，是一双紧张到泫然泪下的暗色眸子。
近乎精疲力竭的云苏苏强撑着身子和意志，冒着神魂折损的风险，硬生生地将已经和师言水乳__交融的神魂分割开，这才强行打断了【十七年蝉】的演化，把师言从岁月的长河中拉了回来。
云苏苏的呼吸细微到只有贴到女孩子的唇旁，才能稍微感觉到一点点...绕过汗毛的吐息。
为了不让师言受到一丁点伤害，她甚至选择的...是一刀刀主动从自己的神魂位置切开。
那种感觉...无异于在最欢愉的时候，骤然处以极刑。
一直到看到师言的眸子重新恢复了一点神采，云苏苏一直勉力撑着的身体终于扛不住了。
跪蜷在书桌上的女孩子直接朝着师言怀里栽倒。
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...女孩子心里面最后的想法是...
「下...」